2017年08-09月雙月刊: 只緣身在朝聖路

通訊

緣起

2016年夏天,我剛完成護士課程,在三年無休止的功課考試與實習後,終於有一段稍作歇息的時間。趁著最後的暑假,正式當起護士之前,大概每個準護士都會好好計劃一次grad trip,在旅行中好好放鬆休息,或是來個瘋狂玩樂之旅,好預備身心去迎接護士這新角色新挑戰。我也一樣,帶著長期透支以致疲乏的身驅,很想離開一下香港,離開熟悉的環境,好好整理一下心靈,再走前面未知的路。

但對一個向來沒甚計劃的人,要好好籌備一次隆而重之的grad trip,昰甚有難度的。結果就在身邊的同學都出發了之後,我才開始思想自己要去哪個地方。在網上胡亂搜尋一下,我很快讀到一篇文章,介紹一條在西班牙的朝聖之路The Camino de Santiago(聖雅各之路)。這條路沒有特定的起點和路線,可以從歐洲不同國家,甚至耶路撒冷出發,以徒步、騎單車或騎馬的方式經不同路線走到同一個終點——西班牙西北部城市Santiago de Compostela。這之所以成為天主教著名的朝聖之路,據說是因為使徒雅各殉道後,遺骸輾轉去了那裡。其實,那刻我對什麼朝聖呀,雅各呀,沒什麼想法,但就是被這種以徒步方式,細細去看、去感受一個地方的旅行吸引著,所以就在看完那篇文章的一瞬間,我就決定走上這條路,並且在兩個多星期之後就起行了。那時的我,還未意會到這次旅程是人生中一次多特別的經歷,為我的生命帶來重要的改變。

緣會──在路上

我選了最多人走的法國之路,沒什麼計劃,沒做很多資料收集之下,由法國邊境小鎮Saint-Jean-Pied-de-Port出發,跟隨著路上的黃色箭嘴和貝殼標記,預算用一個月的時間走完這800公里的Camino。獨自走上朝聖路,最初我真的天真得以為會孤獨地走完全程,就讓自己學習享受一個月的獨處。但走到第三天,開始適應了朝聖路上的節奏和生活日常,我就發現很多時候都在和路上遇見的人互動著,要完全離群其實還真不容易。

來自世界各國的人因為走同一條路往同一目的地而相遇,在很短的時間,我們就發展出一種獨特而微妙的情誼。我們在路上互相鼓勵,分享食物和水,晚上一起預備晚餐,聊著如何處理身體上的疼痛勞累和腳上的水泡。有一位來自波蘭的朋友更把他的行山杖送了給我,就只是單純地因為覺得我比他更有需要。我們也一同經歷很多快樂的時刻,爬到山頂時一起迎著風大叫跳躍,走過小溪一起赤腳跳進水裡玩水浸腳舒援腳痛,在住宿地方的小花園一起聊天彈結他吹口琴唱歌跳舞,跟意大利朋友一起到酒吧看意大利對西班牙的歐洲國家盃球賽。

對我來說,跟不同的人聊天是很開心的。我們的話題很多元化,會談到自己的生活、工作、對將來的抱負和理想,對各樣事物的看法;也會談各國的文化、政治。我這個來自香港的人,除了中文字和香港美食,也常被問及香港的政治情況。當然,我們也談宗教信仰,畢竟我們走的是朝聖之路,雖然現今世代為著宗教原因而走這條路的人已經少了很多,不少是為了挑戰自己或追尋一次靈性之旅而來。「為何走這條路?」幾乎是每位朝聖者傾談間必問的問題。我在路上的朋友中,單純為了朝聖而來的多是來自南韓和台灣的天主教徒,他們在路上也會把握機會去教堂及上彌撒,也一心期待到Santiago親眼看看使徒雅各的骸骨。相反,來自歐美的朋友多是沒有宗教信仰,他們告訴我現在歐洲的年青人很少上教會,因為他們不喜歡教會,有部份甚至覺得佛教信仰更吸引他們。

就是這樣,我每天和不同的人交流、分享,從他們身上學習,更感受到滿滿的愛。有些朝聖者在最初幾天組成了自己的小組後就會一起走到最後,而我就選擇隨遇而安,結果在路上我遇到更多的人,每段路也有不同的人作伴,也有獨自走路時給自己思想和禱告的空間。遇上的人,有些只一面之緣後就不再碰面,有些卻在路途上不斷穿梭出現並成為重要的同行者;有些我以為會一起走到終點但最終沒有,有些人在路途中失散了,卻在旅途的最後一天終再次在Santiago的街頭碰上並一起相擁落淚。那些相遇、分離與重聚,在800公里的路上不斷上演,活像人生的舞台。原來意料之外,也最深體會的,上帝竟讓我在Camino上練習了一次又一次的別離與重逢。這人生其中最難又必須學習的功課,在一個月的時間裡反覆經驗,感受深了,內心也堅強了……我為此深深感謝上帝。

緣會──在避難所

除了在路上的同行者,不得不提遇見的當地人,而最多接觸到他們的機會就是在住宿的地方。在朝聖路上,途經的大小城鎮都開了不少供朝聖者住宿的地方,西班牙文叫albergue,英文可譯作shelter,有避難所之意。自中古時期,來自遠方的朝聖者就是靠沿路的教堂或好心人接濟他們,提供住宿,到後來這種供朝聖者住宿的albergue就越來越多。在每個重要的落腳點,都會有一所公營的albergue,通常是收費最便宜的,也有不少私營的albergue可選擇。當然,因著旅遊業的興起現在沿路也有不少很好的旅館和酒店,住宿條件好很多,費用也自然是貴上好幾倍。對我來說,在Camino上除了堅持全程只走路不坐車,另一堅持就是盡量住便宜的albergue。這不只為著省旅費,也認為一次徒步之旅,實在不用太過享受。

還有一類albergue,沒有列明收費,由一些有人心開辦,只收取donation。這類albergue有些是當地教會或村民開辦的,也有聽過由一些熱心的年輕人營運。他們都是以義工的身分在albergue接待朝聖者,就只為了提供一個落腳點,讓朝聖者辛苦地走完一天的路後,可以好好休息,第二天再繼續走下去。曾住過一間由當地教會辦的,除了住宿,更提供晚餐及早餐。晚餐由義工們預備好,開飯前會一起拍手唱歌禱告,雖然我不懂西班牙文的歌詞,但也意會到輕快的歌曲訴說著走在艱辛路途的朝聖者如何受著上帝的祝福。義工們更趁晚飯前的時間,帶我們到附近的小山丘一邊喝紅酒一邊看日落,一同享受寧靜時刻。
無論在哪類albergue,我遇上的當地人大多友善又熱情,有些在我遇到難題時更是亳不猶疑提供幫助。有一位嬸嬸在我很沮喪時給我擁抱,還送我朱古力逗我開心,而我甚至不是她albergue的住客,只是一個路過找她幫忙而又言語不通的路人甲。但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所albergue,卻是由英國人開辦的。走法國之路最高點是在1500米高的Cruz del Ferro,而這所albergue就位於這最高點之前的一個小村落Rabanal Del Camino。幾十年前,一些英國信徒來走Camino,發現由Astorga這城市走到最高點之間沒有可供人休息的地方,朝聖者走這段路都很辛苦,所以他們回英國後就計劃要重回西班牙在這中間點建一所albergue接待朝聖者。這群義工在英國籌款,自1990年由零開始在這地方親手建造房屋和各樣設施,之後,來自英國的義工們輪流來打理albergue。他們並沒有什麼酬勞,albergue也只向朝聖者收取donation,但他們就是願意放下在英國的一切來這裡服侍朝聖者。我在想,他們一定是在走Camino的路上得著很深刻的體會,才驅使他們日後堅決要回來服侍以作回饋。這些人所作的,都讓我深深感動。我在路上除了不斷為遇到好心地的人而感恩,他們的愛心與行動也讓我有很多的反思。

緣念

如預期的,我用了30天走完800公里的路,抵達Santiago de Compostela,更適逢每年7月25日的Feast of St. James,到教堂彌撒及看Botafumeiro(在教堂內搖動巨型香爐),還有煙花匯演和各式街頭活動。熱鬧歡樂過後,最後跟路上認識的朋友逐一道別,踏上歸途。

在此之前,其實我對朝聖沒什麼概念,既不認為朝聖就顯得特別委身或忠心,也不相信朝聖帶來特別功效。但旅程過後,朝聖對我來說彷彿多了點意義。在Camino上,每天就是心無旁鶩,一心一意地朝著終點走。回想平常忙亂的生活,人生中從沒那麼一段時間,是這樣專心地朝著一個目標進發。我醒覺到,人生路亦如是,若我的目標在於上帝,我就要集中焦點,朝著祂一步一步直走到生命的終點,這才是人生的朝聖。

一年過後,在Camino的記憶並沒有變得模糊,感受也沒有轉淡,在路上所有的體會和愛,都轉化成內心的意念,陪伴著我的餘生。路上不是沒有辛酸,背包的沉重,每天走幾十公里帶來肉體上的疲勞和疼痛,給大太陽曬得差點中暑,也試過因沒看清楚標記而迷路於四野無人的田野……但原來這些辛酸,克服了,過後就算不得什麼。而最會教人變得堅強的,並不是各樣困難或意外,而是在路上跟上帝相遇,給我的提醒與覺悟,以及遇上了的人和事,和他們坦誠分享,一起經歷快樂和傷感,感受滿滿的愛。內心被這一切深深觸動,再轉化成日後走在人生路上的力量。我深信,這都是上帝給我的祝福。旅程看似完結,事實卻是上帝讓我帶著這些祝福,成為更成熟更堅壯的人,展開另一段充滿未知的旅程。

文:韓佩玲

通訊
家屬問病情

「姑娘,我媽媽今日血壓點呀﹖心跳點呀﹖仲有冇嘔呀﹖」 「阿Sir,點解我爸爸今日好似唔係好認人咁既? …

通訊
「不能動、不能說的你」

在兒科病房內,平日看見紅十字會的老師講故事給「你」聽,雖然我們不知道六歲的「你」能否聽明白,六年多來 …

通訊
2018年04-05月雙月刊: 護「事」話你知

叮噹! 對講機傳來一把女仕的聲音,護士,我是已登記XX醫院嘅產婦,我覺得BB有點異常,我擔心所以我想 …